第四章 凤阙
呼啸的风声中,有两人的脚步。
夜色深重。
冥冥中,好似感觉了什么危险。她屏除杂念,闭眼细听。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仿佛是鬼魂的低语。
……
她在黑夜中,不疾不徐的行走,脚踩在腐朽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门板被风吹得来回摇晃,在深夜中发出回响。
叶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在阴森的旧时宫中,她恢复了平静。
小丫头!瞎问些什么呢!告诉你,可千万不能去那里……不然,前朝千万冤鬼,作祟起来……
窗棂上,床前,梁上,柱间。
月亮隐没在云中,宽阔而笔直的大道,延续到不远处。
地上一层灰土,只是在,靠窗的那一块地,竟是被符咒密密贴住,不见本色。
这是一间贴满符咒的阴森房间。
那朱红符咒已经褪色,在夜风中哗哗轻响。
“哼……先帝托以重任,朕也曾温言劝慰,再想不到他越老越怕死,做下这等事来……留他不得。”
是废弃的宫室。
远处,黑黢黢的废弃宫殿,仿若死去的巨兽。
两道黑影在树丛中无声追逐。
岁月侵蚀了一切,灰尘把所有谎言遮掩住,也就成了千万年的人间。
……
自古成王败寇,连块匾额也要毁去,气量未免太小……
好好的,怎么废了?
无计可施之下,那一抬头,月夜下,树间的少年,醇和俊雅……
少女并不回答,只是莞尔,那顽皮又无邪的妩媚,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是郭宣的首级。”
书案前一应笔洗、镇纸仍在,只那宣纸和湖笔,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
她径直往后走去,穿过回廊,庭院。
“且给我等着……在陵墓里的,活着安享尊荣的,一个也别想逃脱。老天纵容了你们二十六年,我来给你们报应!”
雕成飞天凤纹的乌木廊柱,在岁月风尘袭扰下,已不再闪亮,鲛绡裁成的窗纱,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轻轻推开殿门,咿呀的声响,显示它的衰老。地下的泥尘,铺起厚厚一层。
晨露听着这异常熟悉的声音,终于想起,不由身体一颤,!
再后来……
大殿中,仍可见往日的繁华威仪。金玉御座仍在中央,诸般宝器,一样不少,都蒙上了一层灰垢。想来,自那一夜后,再无人踏入。
“微臣此去,倒是在城东看到些有趣的。”年长者轻笑。
发问者声音不大,亦很年轻,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权。
“你的同伴追来了。明晚子时,湖边见。”
那是先朝的宫室,都曾是辉煌清美,令人眩目。三十四年前,鞑靼人攻下了京城,在这里烧杀淫掠,宗室受辱,天下恸哭,一夜间,万千宫殿,都成了废墟残垣。
宫门上方,悬有一块匾额,半挂着摇摇欲坠,上面被刀剑划得稀烂,原有的字迹,全不可见。
而越来越近的,却是……
她心中平生一重狂怒,手中用力,它立即化为残黄蝴蝶,片片飞散。
寝宫前后,以水晶帘隔开,只见两人来到了书案边,停了下来。
另一人躬身回报,声音沉稳醇厚,大约是四十多岁,晨露心中一颤,生出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几下之后,终于被风吹开,为她露出真容。
“是。有小贼从京兆尹衙门溜出,身法很看得过。背上是一只鼓鼓囊囊的圆包袱……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年长者笑着揶揄道。
前世,她就是倒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想起了前世里,有几件要紧物事,她来到水晶帘后,正要伸手去探床头暗格,却觉得一阵不安。
笔直的站着,十指却微微颤抖。
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随即,恢复原样。
两人追到窗边,却因身高体魄,都不能通过,绕到正门,却已经晚了一步,夜色中只见一道身影。
月光如水,空中鸟雀惊飞,树下素裳少女,恍如鬼魅精灵一般。
这是她十二岁时,两人初见面时,他所赠的。
终于走进了,那一夜的噩梦当中。
在一片废墟中,又是这样诡异阴森的宫室,又是什么人,夜半来到此处?
男子一怔,下一瞬,他不复稳重,面容激动得扭曲,伸手抓住少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犹记得,那时,她雪衣乱发,长剑滴血,身后,追兵将至。
“什么人!”中年男子一声断喝,显然已经觉察,两人一起向帘后奔来。
她从死寂阴森的大道走下,面前的,是一座巍峨典雅的所在。
晨露双手一撑,往旁边飞退,竟从小窗里跃里出去。
中年男子正追着,却见前方身影突兀停下,正在树下候着自己。
她笑了,轻嘲道:原来已如此破旧,怨不得“他们”能偷天换日,把这里也说成是前朝旧迹。
晨露俯身,藏于床后,却听得两人穿过前殿,回廊,来到了寝宫门前。
她凝望着,微微一笑,轻轻说了一句:
三十四年的,二十六年的,本来就没什么不同。
中年人也不言语,脚下步伐一变,竟如轻烟似的追了上去。
晨露偏过头去,看了看更远处前朝的废墟,胸中块垒,只化作一句:“原来,都是灰尘,没甚么不同。”
她微笑,想起何姑姑,瞬间惨白的脸色。
那么,姑姑,最东面往东,是什么地方?
一人脚步轻稳,似是修习过名门武学,只是功力不高。另一人却甚是怪异,呼吸心跳步伐,几乎都不能感觉——竟是当世一流高手!
她容貌只是清秀,却别有一种凛然剔透,令人不敢平视。
“有趣的?”
抬起头,她眼中如冰如雪,一字一句,轻声曼然:
“月凉风华染。”
她轻轻低语,声音淡淡,语意中的刻毒悲愤,深入骨髓。
何姑姑说,你要住的房舍在最东面,偏远幽寂,无人愿意居住,只能做了库房。
她走到寝殿前,终于不动。
梧桐为信,上书有“执子之手”四字,墨迹宛然。
那树上的亲密相拥,少年的轻薄一吻,引来她羞怒一掌……
后来,他们订下三生之盟,从此并肩携手,生死相依。
“原来,就是这符咒作祟……害我在奈何桥下,被烈火焚烧了二十六年……”
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校略新编》,从最下一层,抽出了一枚物事。
前朝……姑姑,一间,也不是,本朝的吗?
踌躇着,她走了进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却是另一人把什么重物放下。
“瞿卿,情况如何?”